静默之歌【21】

21.号灯

 

水仙,戏命师烬  ×  召唤师烬,长篇连载

故事发生在两条平行世界线上,情节包含多世界线的旅行,以及原创平行世界观。

本章故事线发生在主世界。

 

艾欧尼亚人聚集的那条街道上热闹非凡。

今年行情大好,冬至日的庆祝活动也比以往热闹,除了有灯展和庙会,还会有烟花表演。沿街的店铺都像提前商量好似的,挨家挨户挂起花灯,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盛景隔着很远都能看到,菲罗斯家里的仆人们三两聚在窗前观望,但最好的观景视角并不在此,它永远留给那些胆子更大的人。

结束一天公务后拉夏登上宅邸顶楼,在晚风中观望那条明晃晃的灯路。她身后跟着宅邸里的女仆长,也是一身利索的男装打扮。天色逐渐变暗,暗红色的云朵漂浮在西边的天空上,看上去最近要有一场冬雨光顾海港。

拉夏若有所思地回身,向女仆长交代道:“马上就要冬至节了,告诉宅邸里的仆人,最近几天晚饭后可以有两个小时自由活动时间,去街上闲逛,交交朋友,及时回来便可。”

“是,小姐。”女仆长点点头。

“你也不用老是待在宅邸中,偶尔放个假吧。”拉夏笑了笑,全然不见以往雷厉风行的模样,她对女仆长说道:“我去年送你的珐琅簪子呢?戴上它,穿上你最喜欢的裙子,去灯会逛一逛。”

“可是小姐——”

“去吧。”拉夏点点头,表示无所谓,在风中点燃看一根香烟。火星在她的蓝眼睛中忽明忽暗,她的目光落在顶楼矮墙的一角,那里似乎有一根羽毛,浅色的,小小一根孤零零落在那。

她若有所思地吐出一口烟雾说道:“我认为每座宅邸里,都应该养上一群鸽子。你见过成群的白鸽吗?我小的时候寄养在别苑,鸽匠养了几十只雪白的鸽子,它们每天绕着宅邸飞啊飞,特别美丽……呼,好了,快去换上衣服吧,待会陪我去你们那条街上逛逛,我想吃香酥糖了。”

即便已经入夜,街巷里依旧有络绎不绝的人流。这条街最中心的酒馆却还没挂上灯,几个少年正围在门楼下面,几个人抓着梯子让年纪最大的那个挂灯笼。

“扶好了啊,怎么老是在晃呢?”站在梯子上的少年颤颤巍巍地系上挂绳,低头一看却发现伙伴们正在盯着对面街的糖果铺子开小差,一串脏字差点就脱口而出。

这时一个眼尖的小孩马上拽着他的裤腿晃了两下:“尧隼,你姑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路对面一个穿着长裙盘着头发的女人冲他们招手,“阿尧,这儿来,这儿来。”

那女人生着一副温良的面孔,她穿着刺绣的丝绸裙子,头上的发簪是珐琅做的栀子花,在灯光中显得贵气又雅致。但当她开口时,满嘴地道的艾欧尼亚方言又让人觉得亲近。

尧隼随手把灯笼丢给自己的跟班,翻身跳下梯子,蹦跶到姑姑跟前。

“姑啊,你怎来了?”

“我来瞅瞅你。”女人笑了笑,把一包香酥糖塞到尧隼手里,随即问道:“你四表哥呢?”

“地窖里咧。”

“那我就不方便下去了,帮我跟他带个话,叫他莫要太累了,缺过冬的衣服就来跟我讲,你也是,好?”

“好。那你这就要走了?”

“我得回去,我就过来瞅你们一眼,你们都好,我就安心。”女人笑着揉了揉少年的脑袋,顺手把一枚折成三角形的纸片塞进他衣领里。

察觉到姑姑的动作,尧隼点点头,说道:“行,我知道了。”

“去找你四表哥去。”

“行。”

女人手里还拎着另一包香酥糖,她转身离开,脚步匆匆地绕过几个街口,在一间临街茶铺的雨棚下找到了拉夏。

离了宅邸,她的打扮在那些老派贵族眼里也许更过火了些。她不但穿着最时新男装,还用眉笔画了两撮小胡子。丝绸领结,大头皮鞋,懒散中却透着一股优雅,像个家底雄厚的贵公子,就是没人会联想到她是菲罗斯家族的理事。

此时她包了一张临街的茶座,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盖杯,见女仆长归来,马上笑逐颜开。

“买到了?”

“买到了您最喜欢的口味,小姐。”女仆长在相邻位置上坐下,解开油纸包,用小叉子挑起一块挂满果仁的香酥糖递给她。

拉夏却不急着接过来,只是手抵着侧脸斜靠在木头椅子里,目不斜视地盯着女仆长,嘴上却懒懒地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排了一会队,还有我那几个侄儿也让人不省心。”女仆长倒也从容,她放下糖块给两人的茶杯倒满热水。

“真羡慕你,晚辈都能干又上进。啊——”拉夏向前倾身,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得到了一次温柔的投喂。她向后瘫回座位,心满意足地嚼着香甜的糖块,似乎在看回廊上随风摆动的纸灯笼。

过了一会她才若有所思地说:“等你侄子够岁数了,来宅邸工作也可以,有朝气的年轻人大家都喜欢。”

“承蒙小姐厚爱了。”女仆长点点头,欣慰地笑了笑。

不过尧隼还不知道他未来的工作位置已经被安排妥当,他手里捏着那封书信急匆匆奔向地下室。

“斑鸠大哥!有你的信!”他一边爬下楼梯,一边扯着嗓子喊。

其实斑鸠并不是他的亲表哥,女仆长也不是他的亲姑姑。只是每一任情报总长都是他“表哥”,每一任青家族宅邸里的眼线也都是他“姑姑”。而目前为止“表哥”已经换了三任,这是第四任。姑姑的任期却格外长,他几乎都快把那个漂亮阿姨当成自己的亲姑姑了。

他绕过一堆纸灯笼,看到一个人影躬在桌前,想也没想就冲上去喊道:“是栀子姑姑给的信,啊?”

“嗯?”烬也歪着脑袋看那脸熟的小少年。

“是,是你啊……”尧隼刹住脚步,手里还捏着折成三角形的信纸。

烬摇摇头放下手中的棕刷,将做到一半的鱼龙头推向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尧隼。你是老家过来的吗?”

烬点点头。

“你是不是魔法师?”

“我不是。”烬扶着桌子站起身,走到一个用酒桶支起来的沙盘前。他这几日都快忙得日夜不分,也不在乎斑鸠给他安了什么身份。当节目单的谜底在上演之日揭晓,身份也会变得不那么重要。

少年也跟着他来到沙盘前,他一眼就认出,这是用沙子堆出的赫拉多姆地图。每一条街道的走向都完全正确,重要地标也非常还原,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高处画了地图,又返回过来用沙子堆出微缩版的城市。

“哇哦!简直和在灯塔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尧隼啧啧称奇。

烬点点头,这几日登高的苦工总还算没白费。

“你怎么做的?”少年转向烬,似乎认定这个沙盘是出自烬之手。

烬当然也不介意在好戏登台前,给小观众表演些戏法。

他挥手颠散了构筑起来的沙盘,在少年惊讶的目光下拿起一旁的酒壶。来自故乡的淡酒带着微微的浑浊,像月光融化其中,他斟满一杯,对着杯子徐徐吹气。一丝淡红色的魔法涌流顺着他呼出的气流吹入酒中,和莹莹的酒水融为一体。

他将酒水倾倒在沙盘中,被赋予了生命的水流裹挟着松散的沙子在盘中流动,转眼间又将城市重新构筑而成。

这番操作让尧隼目瞪口呆,远离故乡的他纵然有些许魔法天分,在这魔法匮乏的土地上也得不到好的教导。亲眼见过如此精巧的戏法,让他顿时忘了之前的生疏,由衷地为眼前的魔法师鼓掌喝彩。

“你果然是真的魔法师。”

“我不是。”烬又一次否定了这个称呼。

“那你是哪里的人?你是北部诸省的人吗?”尧隼一边围着沙盘转圈,一边抬起头盯着烬。这个人的形体瘦高匀称,但并不羸弱,确实有些北方人的特征。但至于是北方哪个民族,艾欧尼亚幅员辽阔,还真不好说。

“‘北部诸省’这个词太官方了,孩子。”烬低头纠正他的错误,说道:“你在大街上这样说,会显得很突兀。”

“哦,知道了。那一般的北方人会怎么说?”

“你去找个北方人问问不久知道了吗?”烬笑了起来。

尧隼发现话题已经被带偏了,便识趣地放弃了对那个烬家乡所在地的追溯,转而把注意力投放在其他事物上。他指着一旁绢布裱糊的鱼龙尾巴,问道:“今年街上的花灯,都是你设计的吗?”

“设计”这个词深得烬的心意,他放下刚拿起的棕刷,转头看向少年。少年没有随便乱动他做出来的道具,只是小心翼翼地蹲在一旁观赏,这样很好,很有礼貌。

于是他拿起放在桌角试做的小龙鱼,挥手给它点上了眼睛。这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绢布玩偶,肚子里照样有他设计改良的“铜心”。

他将小玩具抛向那孩子,在尧隼伸手去接时,他勾动手指,那条鱼龙在半空中一个扭身逃脱了少年的手掌。

铜心,可以吸收魔法并短暂地储存,也可以在必要时快速释放。这件了不起的发明在战争中被装配在魔杖之上,为的是在复杂的战场中帮助魔法师更快引导和聚集魔力。而和他的天才结合,便能促成非常有趣的效果。

由魔法汇聚而成的丝线肉眼不可见,却足够牵动那条巴掌大的鱼龙,控制它作出张嘴、速游、鱼跃摆尾的动作。像这种大小的玩偶,烬用一根手指就能控制。

它在地下室游曳,时而绕过天花板上的支梁,时而下沉围着少年转圈,甚至张嘴咬住一只改锥送到烬手里。

尧隼看得出神,惊叹道:“活了哎!鱼龙活了!”

“啊嗤——”玩偶从口中喷出一口魔法幻化而成的烟花,照亮了地窖黑漆漆的天花板,烧掉好几段蛛网。烬收回手,切断了魔法供给后鱼龙缓缓降落,刚好落在少年摊开向上的手中。

他优雅地抬起手,在半空中划过,简单的谢幕动作为这出玩偶戏画上句号,尔后十指交握落在膝盖上,翘着腿看那少年得了新玩具满脸欣喜的模样。

尧隼此时正轻手轻脚地摆弄着玩偶,生怕弄坏似的捧着。

这个玩偶和他在话本里见过的鱼龙有些不一样,它的鼻子有着相当夸张的卷翘弧度,鼻尖几乎要反过来扎到面门。它的眼睛也突出眼眶,大大地瞪着,这显得它样貌十分滑稽,就像山上的变色龙得道成精变成鱼龙似的。

它的尾巴也不是常规的鱼尾巴,而是鳗鱼的尾巴,狭长柔软,关节非常灵活。只有它那一对钩爪还有点鱼龙的样子,可惜也只是绢布糊的,没有任何杀伤力。

尧隼摸着鱼龙脑袋上的鬃毛,格外期待它能动起来。

“你是怎么做的,我也能吗?”

“唔,你只要把魔法灌输到铜心里,也许能让它活起来。”

“铜心?”尧隼若有所思地扒开鱼龙的嘴巴,果然顺着竹片的缝隙看到了一颗小小的黄铜心脏。“可我不会魔法。”他垂下手臂颇为失落。

“怎么可能呢?每一个艾欧尼亚人,生来就会魔法。”烬招招手,示意少年过来一些,“你只需要,认真聆听。”、

尧隼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不应该和只见过第二次的陌生人靠的太近,虽然他看起来和善优雅,却比他认识的所有人都……都怎么说呢?有点违和。但管他呢,他是故乡派来的,而且斑鸠说过他是个“很有才能的怪胎”。

皮城的怪胎多了去了,故乡的人是不会害自己人的。

尧隼毕竟还太年轻,仅凭危机意识判断出的意向是模糊的,他迟疑了半秒就走上前,等同于把自己的性命放倒魔鬼手心里。

不过烬这时候并不想把他做成什么。

他只是不禁想到未来即将上演的好戏,以及这出戏会在少年心中留下什么样的印象,又会对他的未来造成什么影响。人类心中的期待往往多余又不合时宜,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悲伤失望的种子,即便是魔鬼也不能免俗。

比起长定型的成年人,烬倒是更喜欢这些还在生长的孩子们,他们的未来有更多可能,会生发出更多想法,会因为一时冲动作出这样那样的决定,或者兴许也会有后来者能够理解他的艺术。

所以他还是把创作的欲望控制住,因为他们还没有长大,还没迎来最美好的时刻,还不到盛极而衰的时刻,还不够格成为他的作品。这个时候就将果子从枝头打落,未免太心急了。

“魔法是生命的一部分。”他放轻自己的气息,用手指点了点尧隼的手臂,因为一个魔法源头靠近另一个魔法源头,空气中擦出一小道亮光,像一颗离开炉子的火星转瞬即逝。

“啊!”尧隼撤回自己的手臂。哪怕身上穿着寒衣,他也能感受到寒毛全都窜起,手臂上生了一层鸡皮疙瘩。但这感觉仿佛很久之前就经历过,甚至比他的生命更久远。在这片远离故乡的魔法荒漠里,偏离了雁群迁飞航路的小雁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故乡的呼唤。

哪怕这呼唤是通过魔鬼传达的。

“听到了吗?”烬低声询问:“感受到了吗?”

尧隼只是摇头,他往后退了退,又把鱼龙捧在手里还给烬。

“留着吧,送给你了。”烬向后靠在桌边,在少年没来得及开口道谢时突然问道:“你刚刚说,有信给斑鸠?”

“是!”尧隼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来,惊讶于自己在这儿耽搁了太久。

烬有些玩味地眯缝起眼睛,问道:“很着急的信息吗?”

“有——有点儿。”

“那你可以先放我这里,等斑鸠回来,我转交给他。”

“这个不行。”尧隼又向后退了一步,他的职责是亲自传递情报书,绝不假借他人之手。哪怕是父母也不行,更何况是这个陌生人。

“为什么不行?”烬微微歪过脑袋,他打量着少年的表情,捕捉到一丝丝纠结,便继续问道:“我算是斑鸠的上级了,为什么不可以直接给我呢?”

“这个……”

烬伸出手来,脸上挂着笑容说道:“我早晚都会知道内容,你先给谁都一样。”

可他的眼睛里分明没什么笑意,虽然也看不出什么恶意。尧隼迟来地感受到了危机,他没遇到过这种变脸毫无征兆的人,因而一时没了主意。

他想了片刻却想起了家里的老猫,那老毛球总是会在太阳底下喵喵叫着把他引来,但没摸几下她却又会毫无征兆地跳起来挥爪把他赶走。

想到这儿,他心里那点不自在稍微舒坦了些,从口袋里摸出了信函准备交给烬一走了之,伙伴们还等着他上去布置灯笼,而且走了这么久,他们说不定早就把香酥糖吃光了。

“尧隼!”一声令呵让尧隼缩回手,他像是工作偷懒被抓包时一样吓得跳起来,抬头正好看到斑鸠在下梯子。

“斑鸠大哥,你的信!”

斑鸠前脚刚落地,手里就被塞了一张汗涔涔的纸条,尧隼像一道闪电般蹿上梯子逃离了地下室。

此情此景让斑鸠瘪了几日的勇气又鼓了起来,他转身看向烬,恶狠狠地问道:“你是要害那孩子吗?”

烬对他的怒火抱以无视,转身继续做自己的活,分明是斑鸠吓到了小隼,怎么就赖到他头上去了?

莫名其妙!斑鸠展开那张信纸,从其他孩子口中得知栀子来过后,他就马不停蹄去往地下室。这群孩子的耳朵根太硬听不进话,他明明告诉他们没事别来地下室,怎么就不听。

他实在不敢想再晚来一会,会发生什么,好在看上去尧隼只是受到点惊吓,没有其他问题。

他低头看了一会信纸,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一段来自“姑姑”的关心,看得让他暖心。栀子当然不是他的亲姑姑,他甚至不知道这位女子的真实姓名,她是一位与虎斡旋值得敬重的前辈,在他们这个行当里算得上德才兼备。他看了一会,走到一侧桌边拿起一根蜡烛,沿着纸边烘烤信纸。终于在信纸空白处照出了几行字来。

烬听见身后烛台被重重放下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地给鱼龙的头上色,他故意把这颗脑袋做得如此滑稽,变色龙的脸很适合嘲讽那帮商人政客。

又过了一会,他听见斑鸠的话音在身后响起。

“后天,后天晚上目标会从红家的宅邸出发去港口,然后乘船去皮尔特沃夫。之前的消息坐实了,我们的准备没有白费。”

“好戏要开场了。”烬喃喃自语着,给鱼龙瞄上眼眶,勾勒出一个极为嚣张的形状,哪怕此时没有为其点睛,这颗绢布糊的脑袋也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嘲笑众人。

接下来的工作艰辛紧凑,以至于烬没有心思去管理其他庞杂事物,只是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他在工作的桌子上发现了一个油纸包,里面装着香酥糖。

他知道这大概是给自己的,上面还沾染着某个孩子的魔法气息。他大概真的有在之后花过心思学习魔法而且进步很快,希望他未来能小有所成,不至于像他的前辈那样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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