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之歌【22】

22.曳风

 

水仙,戏命师烬  ×  召唤师烬,长篇连载

故事发生在两条平行世界线上,情节包含多世界线的旅行,以及原创平行世界观。

本章故事线发生在主世界。

 

临近傍晚,斑鸠在做着最后的动员。刺客已经召回,他们的人兵分多路,在蓼溆可能经过的路径两侧安插埋伏,除此之外还准备了夜间送信的黄狗,一旦发现敌情就能迅速叫来其他分路上的人手。

看似万事俱备,但临行前众人却发现那位帮他们规划伏击方案的工匠不见了。那人有些沉默寡言,却又一直在众人视线边缘活动,他的突然消失让参与行动的人都感到不安。

可斑鸠却说:“他有他自己的打算。他的任务和我们不太一样,不需要管他,我们都要回来,这次,这次一个都不能落下。”

“是!”

夜幕逐渐降临,澄澈的天空中悬挂着将圆不圆的月亮,夜色下人们早早就离了工作各回各家,今夜的街道比以往都要平静。

一辆马车陪同着几名带刀随从自宅邸偏门而出,而今夜去往皮尔特沃夫的货轮也即将扬帆起航,不出意外,两天后它将抵达日之门。

海港面向东方,白天会有风从海上吹来,但夜晚风向则会改变,来自陆地的微风会将炊烟带到海上,安抚水手们并不平静的梦乡。

马车队伍里有那名瓦斯塔亚人,是蓼溆的贴身侍卫,这更坚定了在场所有人蓼溆就在马车里的想法。一个乞丐抿着树叶大小的犬哨吹出了人耳不可闻的声响,数条黄狗倾巢而出奔向各条街巷。一切都像是预先在沙盘中排演的那样,在马车行至大道中段时,人员已埋伏妥当。

瓦斯塔亚侍卫的听力异于寻常人类,他听见些轻微的响动,随即抬头望去。只见西边的天空中漂浮着一盏盏灯笼,正迟缓地往这条路上空飘来。

各色的绢布灯笼中燃烧着火苗,映照着灯笼上的图案,隔着很远看不真切,但那透过绢布的红光使人警醒。

他知道冬至节有放飞热气灯的习惯,可今天明明不是还不到时候。

察觉到异常,领队的人马上放声催促车队加快速度。但街头巷尾隐藏的艾欧尼亚人纷纷牵动无形的引线,那些灯笼乘着微风飘得更快。

斑鸠在远处的高塔上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况,金魔指导他们制作的简易铜心可以让灯笼飘动的方向得到控制,只要稍加练习,稍懂一些魔法的人就能操控。队伍里他还能看到尧隼的身影,少年在房梁间腾挪跳跃,一次性带着四五个灯笼飘向了那支车队。

是时候了!他打出一声唿哨,所有人撒开手,失去魔力的支持,热气灯笼不够带起铜心纷纷下坠。

几十只大小各异的灯笼闪着红色的光芒,如同天降业火般坠向路中,情急之下那个瓦斯塔亚人一拳砸向窗户,就只听一声嗡鸣,方圆数十米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这下看清楚了,那个魔禁装置的作用范围最多也就那么大。

分散布置的灯笼并没被一次性消灭,马车经过,地上散落的灯笼在脱离装置范围后便燃起烈火。爆燃声渐次响起,封住了道路。而因为刚刚的攻势,马车的行进已落后一截,早就埋伏在路口的刺客射出连绳弩箭,瞬间就绊倒了走在最前面的马匹。

灯笼追上了车队从天而降,这次队伍中的人们终于看清,那灯笼上画着的净是些青面獠牙的厉鬼和害兽,一时间人心惶惶进退两难,车队的进程戛然而止。瓦斯塔亚侍卫勒住马缰,掉头看向身后,道路已被火墙阻断,于是他从怀中拉出一枚信号弹往天上打去,又反手敲向窗户,再次启动了那台魔禁装置。

街心的灯笼依次熄灭坠地,斑鸠在高台上举起拳头,同在一片黑暗中的刺客们蓄势待发。

慌乱的队伍中,有人怀着好奇用武器播弄地上的灯笼,可骤然腾起的火焰不但吞噬了绢布上的厉鬼,也连同这人一起引燃,彻底把车队逃散的道路封住。

火光是进攻的最终信号,乘着夜风,刺客一拥而上将车队杀了个措手不及。

“该死!不是说好有增援的吗!”站在队伍最前的守卫慌了手脚,他左右看去除了蜂拥而上的刺客看不到其他人影,还没来得及叫骂便已人头落地。

那个身形健硕的瓦斯塔亚人却凭借强壮的身板和骇人的大刀逼退了大部分人,而此时人群中冲出的几只黄狗扑咬到他身上,咬得他双臂鲜血淋漓,瞬间便被拖倒在地。

当最外层的侍卫倒地,靠近马车的几人便立即举手投降。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在转瞬间分清胜负,领头的刺客一人给了一刀,干净利落地送他们去见祖宗。

被压制住的瓦斯塔亚人发出怒吼,他似乎无法口吐人言似的只知道狂吼。他身边的刺客不由分说地照着他那张丑脸踹了一脚,让他闭嘴。他浑身长者铁青色的皮,棕红色的毛发扎成一束辫子,乍一看比画中的厉鬼更渗人。

可现在他宛如一头被打伤的老虎,只有跪在地上乱叫的份。

刺客头领没多看他,只是一刀劈开了马车的大门,车里并没有他们要找的叛徒,只是一个体瘦毛长的小厮抱着铜炉似的玩意,想必那就是魔禁装置了。

不过那小厮也已经死去,一支暗箭透过马车窗户上的细缝射入车内,从那小厮的左眼眶穿入又从右侧的太阳穴穿出,使他死得不能再死。

蓼溆呢?

刺客首领大惊失色,联想到之前他刀下亡魂叫嚷的“增援”,他慌张地看向四周。可除却紧闭门扉的店铺和逐渐熄灭的火苗,什么人都看不到。

也正在此时,远方传来一声爆响,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众人还未分清那爆燃声来自何方,被俘的瓦斯塔亚人便迸发出一声咆哮。他掀翻了身侧的刺客,挣断了绳索,跳上旁边的马匹越过了火堆奔逃而去。

站在高处观望的斑鸠刚好可以看到,红家族的宅邸中亮起火光,他放下望远镜远远地看着那团火,深吸了一口气。身后传来徐徐的脚步声,他回头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您来了?”

“嗯。”栀子姑姑从他身后出现,与他并排观望那火光。过了片刻后她问道:“准备好接见贵客了吗?”

“如果她能完成那件事,我会的。”

“整理好你的仪容仪表,不管何时,君子都要衣冠整齐,我在宅邸里等你。”栀子得体地站在那儿,夜风扬起了她的纱巾,火光在她深沉的眼眸中坍缩成微小的亮点。

时间稍微往前,当马车离开宅邸时烬便从一旁的树影中现身。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蓼溆是不可能呆在那辆车里的。原因其实也简单,因为今天是十一月十四日,是个不宜出行的晦气日子,任何商人都不会选择今天出行。

更何况他的新主顾还在信中写明,请他“转交一物于大人府上”,如此恳切的要求他怎能不答应呢?

当他出现在宅邸门口,驻守的两名侍卫一边惊讶地举起枪,一边大声喝止他前进的步伐。然而烬只是挥挥手,两条鱼龙从他身后的夜色中出现。它们摇曳着尾巴骤然靠近,从口中喷吐出魔法的涌流。

“嗤——”那两人被吞没其中,升腾的光华映照在烬月白色的斗篷上,形如刚从地狱上升的恶鬼。

他轻描淡写地路过挣扎哀嚎的守卫,两条鱼龙已经像箭一般冲向宅邸正门。此时穿着暗红制服的家仆神色匆匆地推开大门,刚巧和鱼龙迎面撞上,伴随着惊叫和利刃出鞘的声音,一条鱼龙被粗暴地拆散,露出竹制架构下闪亮的黄铜核心。

真可惜,烬摇摇头,尚未死于刀下的那条鱼龙朝着同伴散落的骨架上喷出一口涌流,混合着亮蓝色和浅紫色的魔法在触及铜心之时便激活了隐藏在其中的机关。

它周身向后翻转,肚皮在半空中划出圆润的轨迹,灵活地摆动着尾巴游回到了烬的身侧。灿烂的魔法在大门正中爆发,魔法烟花的声音不大,却不比任何烟花逊色。

灿烂的色彩像奔涌的洪流,将人们卷入其中,连金属的门扉也上也出现了腐蚀的瘢痕。

烬摸了摸身侧那条鱼龙的脑袋,夜风扬起他的衣袂,又有两条鱼龙翻过围墙向他飘来。他看着那副绚烂的图景,在面具后快意地笑着。

这座门太窄了,让人不屑踏足。于是他抓住身侧鱼龙高高翘起的鼻子,踩在那只鱼龙的脚爪上,夜风托举着竹子和绢布制作的轻飘飘的躯体,连带着攀附其上的人也一块吹起来。

骤然上升到宅邸正上方,烬举起低语,枪械的铜心呼应着他的心情,子弹附着着魔法从枪口射出,击碎了宅邸正前的大飘窗,价值不菲的水晶玻璃化作满地晶莹的残渣,被大胆的创作者踩在了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眼前是宅邸二楼的走廊,烬不急着迈开脚步,因为有两条鱼龙在替他开路,还有一条则被他遣回正门留守。慌乱的仆从正涌向那处关口,却不知那里已是死路。

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们怎么也想象不到,将自己逼上绝路的竟是竹子和绢布制作的大玩具。慌乱的人群被驱赶到一起,其中既有身着深红制服的米达尔达家族仆人,也有身穿青色制服的菲罗斯家族守卫。

但无论是哪种人,被魔法烧燎后都是千篇一律的模样。

他向前迈步,脚跟轻扣着地板,商痞的家族配不上红与金的华丽色调,于是他将这群人刷成惨白丢弃一旁。青色的家族追求着权利和掌控,临深池而不自知,这种清亮的颜色放在他们身上也是浪费,烧成焦炭拌进尘泥里说不定还能有点用处,像深秋麦地里烧过的秸秆。

可惜坐落在半岛的城市并没有麦田,那他们的唯一下场就是成为飘在海里的垃圾。

闲庭信步,浮光掠影,脚步所到之处,观众皆五内俱焚。

两条鱼龙相继化作烟火在宅邸中绽放,帮助烬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最后一扇门前。但这场演出并没像他规划的那般迎来一个高潮,偏偏要在这最后关头发生了些不愉快的插曲。

只见一个艾欧尼亚仆人拖拽着另一个伤痕累累的人站在门前。

那仆人的打扮精致,一看就是高级走狗。而被他拖着跪在地上的人则非常年轻,如果可以烬甚至能叫他“孩子”。稚嫩的腿脚都还未彻底长开,就被摧残得不成型,就算再好的医生恐怕也不能将其复原。

这个原本可以在夜风中自由奔跑的孩子,被自己的同胞戕害至此,烬原本还算愉快的心情至此再无任何起伏。

他的目光从那孩子的腿脚上移开,又落在他脸上,目光短暂交接,孩子选择闭上了眼。

叛徒的走狗仍然在叫喧,烬懒得去听他在吠些什么,但似乎是想以这个孩子作为要挟逼退他前进的脚步。真可笑,他们俩又不是同伴。

然即便如此,也不代表烬没有替这孩子惋惜的资格,他本可以长成更好的样子再赴黄泉,人生尚未展开就要草草收尾,这不是一件好作品应有的样子。

魂归故里吧,像油画匠用厚重的颜料覆盖狼藉的画布,你的终局本可以绚烂些。

烬举起枪的瞬间,那个仆人也将手脚弯折的孩子从地上提起来挡在身前,生硬的拉扯让他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情,却依旧没睁开眼,赴死的决心甚至比烬见过的任何人都强烈。

这难免让他动容和难过,却不会动摇他扣动扳机时的决绝。

子弹贯穿了他的胸膛,连同身后的走狗一起击穿。烬走上前,从残存一息的仆人手中夺下那孩子揽在手中。他脸上终于没了痛苦的神情,无视胸前逐渐洇开的鲜红,像睡着了似的。

魔法在子弹触及他胸膛的那一刻就先一步渗透心脏,沿着尚且温热的血脉流过他全身,足以在流血和创伤前带走他的生命。

烬将那孩子的躯壳摆在一旁,头顶指向艾欧尼亚的方向,愿他能找到回家的路。他站起身向最后一扇紧闭的大门走去,在临近门口时反手给了那个还在地上苟延残喘的仆人一枪。

推开那扇大门时,周遭全都安静了下来。

没有哀嚎,没有绝叫,一切都静得像冬夜应有的样子,烬只能听到自己因演出而变得急促的呼吸。空气中血腥和熏香混合成一股浓郁而令人作呕的气息,即使面具和皮质的面罩也无法将其隔绝。

他错过了奏乐步入强音的时刻,冬夜只留给他一片静寂好让他草草地收场。发生了那样不愉快的插曲,把剩下的进程变得索然无味,就好像一出好戏里导演硬要插入对白,生硬地打断了原本连贯的剧情。

他步入那件宽敞的厅室,脚步落在厚重的羊绒地毯中悄无声息,一个体型健硕的老人就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面向紧闭的窗帘。烬心头生发出一阵不好的预感,他绕过了厅室中的桌子,来到老人身前。

桌上还有一口未动的茶点,茶杯中冒着热气,看上去就好像这个老人只是在这儿打了个盹。

但他的脖子被割开,胸口被捅了数刀,肚肠流出,到处都一塌糊涂。他的眼睛也大睁着,龇牙咧嘴地,仿佛死前还在咒骂着什么。死亡将他定格在这无比丑陋的一刻,也让烬每一根头发都因愤怒而竖起。

这幅丑陋的躯壳属于蓼溆,尽管他的脸被死前的痛苦和惊惧扭曲,烬依旧能认出他标志性的歪鼻梁和高颧骨。

有人比他捷足先登了,有人在他制造声势时抢先一步,甚至门外的仆人到最后一刻都还在负隅顽抗,而他们的主人却早就一命呜呼——以如此屈辱粗糙的方式!

然而杀死蓼溆的人并没有留时间给烬去回味这出玩笑,他的耳朵捕捉到细微的声响,再回头时就见一根引线从门后一路连接到门顶,那里挂着一个装置,上面印着德玛西亚徽记。

他抛下蓼溆的尸身奔向窗口,却在扯开窗帘的刹那看到了窗户正中挂着一颗同样的装置。

几乎是同时,两颗炸雷同时爆炸,一声巨响过后烟雾夹杂着火光,震碎了整个楼层的玻璃。

烬从实木书桌下翻滚而出,结实的木料替他抵挡住爆炸,可爆炸产生的冲击让他耳内嗡嗡作响。必须尽快离开这栋宅邸,他被埋伏了,杀死蓼溆的人不仅夺走他的作品,也要夺走他的性命。

此时他最先走过的那条路反而是安全的,但真的安全吗?

像提前计时好那样,第二轮爆炸和第三轮爆炸接踵而至,除了火光,整栋宅邸都笼罩在一种乳白色的烟雾下。

这强烈的震撼和响声让昏死在壁橱里的洛里安清醒过来,他推开厨门跌倒在一地白灰中,烟尘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到蓼溆横尸眼前,全身蒙上一层白灰像是落了雪。

他爬起身捂着疼痛的脖颈往外走,发现他的宅邸被搅得一团乱。四处是诡异的尸体和被破坏的痕迹,就像是一不小心落入了最糟糕的梦,梦里有纸扎的白色小人和烤过头变成炭的姜饼人,还有不断燃放的礼花弹……

他想起这场梦之前的记忆,那时他应该还在和拉夏·菲罗斯谈论瓜分情报的事宜,然后发生了什么,会谈突然就中断了。

他的脖子好疼,就像被人狠狠砍过一样,仆人和侍卫呢?哪里去了?都死干净了吗!

洛里安扶着楼梯走下一楼,往暗门的方向跌跌撞撞走去,可暗门口塞着好多人,他们全都死了。洛里安捂住嘴,胆汁沿着喉咙倒流进嘴里。他转身跑出去,爬过堆满尸体的正门,好像逃离这栋宅邸就能离开这场噩梦。

他不该听信下人的建议去相信那个拉夏的策略,可不信她又能靠谁?

家族会给他支援吗?会给他钱招募佣兵吗?这座海港里三分之一的人都做艾欧尼亚人的生意,剩下三分之二帮着那三分之一做生意。

谁能挡得住艾欧尼亚那群畜生?谁能防得住诡计多端的魔法师?连德玛西亚都陷入和魔法师的苦战,那群恐怖的异类是魔鬼,是真的魔鬼……

大门外,绢布和竹片做成的鱼龙已经散架,那个青面獠牙的瓦斯塔亚贱种正和一个身高体长的人缠斗。那人戴着白色的面具,衣衫染血,手中握着一把造型诡异却优美的枪。

洛里安愣住了,他发觉自己应该还在梦里。迷蒙中他摸向腰间,那儿他的燧发枪还在。

手指扣上扳机,他将枪口提起指向了自己的脑袋。

去他的贸易协定,去他的情报共享,去他的家族使命!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只要一颗子弹,就能击碎这场噩梦并给予解脱。

咔哒——

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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