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上)

CB向,HE,大可以放心读。

 

0、

永恩见到了人间之鬼。

 

 

1、

不戴面具时,那个男人看上去孤独又完整,心灵强大而充满渴望,乃至隔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永恩都能感受到那颗灵魂释放着耀眼的能量。

一个拥有健全强大心灵的人,他在人群中也绝对是独树一帜、出类拔萃的。怀着这样的想法,灵体状态的永恩穿过茂密的枝叶,看到一个骑着马背着行囊衣着简朴的男人。

他看上去挺普通的,面容有些瘦削,如果能再多点肉也许可以称得上英俊。此时他两眼怔怔地盯着路面,不知在想些什么,自带一种呆若木鸡的气质。

永恩使坏,他漂浮在半空中把一根枝条压低,于是男人直直地撞到枝条上。

马在走,他也在前进,于是他被树枝勾住头巾一仰脖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

 

 

2、

当鬼之后的永恩其实大多数时候并不苦大仇深,自律和耐心倒是还在但多少有些走偏。

失去实体,没有体重的烦恼,虽然不能像生前那样不高兴就揍臭弟弟一顿,高兴也揍臭弟弟一顿。

毕竟亚索长大之后就揍不动了,而且他本人也是因为揍臭弟弟才死的

但现在他反而多了很多其他乐趣。

比如当着父母的面逗他们未满周岁的孩子,花一两天教孩子说话。后来那孩子张口第一句话,不是爸爸妈妈而是hasaki。

有点缺德,但看到年轻父母困惑的面容时,他其实挺乐的。

不过那孩子后来被认为天赋异禀,让父母送去均衡学武术了。

怎么均衡呢?是啊,怎么均衡呢?

 

 

3、

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的男人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回到现实,他揉着脑门,没有垂头丧气也没骂街。

他笑了。

永恩也笑了。

新的快乐源泉啊。

 

 

4、

亚扎卡纳以人的哀痛为食,但实际上它们缠上的不会是普通人。

普通人的哀痛只是普通程度的哀痛,持续时间不久,强度也不大,很容易被别的事情吸引而转移注意。更何况众生皆苦,劳苦之人纵然生活苦涩,可为了活命也不会把精力一直浪费在唉声叹气上。第二天太阳升起就得干活去了,他们的哀痛不会持续太久。

虽然这样说,似有轻视之意,但熬过生活漫漫寒冬的人总有自己抵御困苦的手段,熬不过去的人都没等到亚扎卡纳找上门,就死了。

而那些纨绔膏粱们的哀痛有点食之无味,看得永恩尴尬癌都犯了。

又或者他本身就是对浪漫过敏吧?

别人能在画舫上吟诗作对唱我欲乘风归去,他脑子里只能想到当心落水和亲人两行泪。

所以亚扎卡纳能看得上的,多是些灵魂坚韧并且情感丰富的人。

他们不麻木,不妥协,傲物,冲动。

想他生前那样无趣严肃过于规范的人不合适。

 

 

5、

反观当下的这个男人,他的灵魂熠熠生辉,心灵健全又强大,然而看上去却像个二愣子。

木棍打头都不带生气,甚至还打马回头摸了摸那根被永恩压倒的枝条。

永恩心想,你快走啊,我压着枝条不费力嘛?

但是男人什么都不说,只是笑着摸了摸枝条,又拍了拍才转身离去。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他落手的位置刚好与永恩的手背重叠,生人的肌肤穿手而过,真实存在的温暖哪怕在灵体上也留下了温度。

永恩心虚,他心想:这男的,不会看得见吧?

然而自始至终他们的目光都没对上过,男人掉头就走,不知道是不是还会继续神游天外,永恩一直等他走远了才松开树枝。

这男的应该看不见的吧?

 

 

6、

之后他跟着男人来到镇上,看他在客栈下榻,一个人逛大街,一个人赶庙会,一个人吃拉面,一个人泡温泉……总之干什么都是一个人,甚至吃拉面追加煎饺时,他也先看周围有没有人在点单。

啊,先不说主食配主食的饮食习惯是从哪儿学的,但大家都不说话的时候他才说话,有亿点点社恐,外加一点可爱。

他跟着这家伙足足四天,他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但他明显很有“文化”的样子。

他吃冰粿子会用手蘸着小碗上凝结的露水在桌上写字,看到有趣的对联会会心一笑,坐船时会迎着风吹龙笛,夜晚会倚在窗前凝望烂漫的樱花树……

他不说话不代表他不想,永恩猜他如果想跟别人聊这些,可能三个晚上都聊不完。

可是他不说话。

跟了这么多天,永恩不见他跟任何人炫耀过或表达过。

于是他在这个人心灵健全的标签上,又多打了一个标签——

“饱满”

 

 

7、

当然一直留在一个地方肯定不行。

亚扎卡纳出现了,永恩心中的雷达滴滴作响,他一头扎过去,诛恶镇魂一气呵成。

又多封印了一个恶魔,就在他准备去别的地方转悠,找新的乐子时,突然想到今早在那位煎饺配拉面先生的桌上看到了请柬。

好像是邀请他去某个贵胄府邸演奏龙笛。

说起来,他吹奏龙笛的声音,确实很好听。永恩不懂这些风花雪月的典故,自然也不在意何为清雅高贵,但他至少还有点正常人的审美。

听着那清冽的声音总让他想起生前种种。

不像戏子登台咿咿呀呀个没完,叫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当然,也不排除他想看看那些世家大户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眼下诺克萨斯的侵略刚刚消停不过几年,百业待兴,这种时候不去好好履行一个大户该有的责任庇护乡里,还醉生梦死,实在有违人理。

但有违人理又怎样呢?已经跟他没关系了,他管不到的。

 

 

8、

话是这样说,最后他还是飘过去看了。

意外的是,这个大户人家并没出现什么刻板印象中的操作,只是在湖边席地而坐摆了一圈坐席和小桌,有酒有菜,精致但也朴素。

水中心搭建了一个台子,煎饺配拉面先生就站在台子上,披着一件顶好看的白披风,将龙笛轻轻举起凑近嘴边。

今晚的笛声清冷,让永恩想起童年时代的一场雪,他犯了错被罚去院里站桩,但臭弟弟非要跑来跟他一起受罚不可。

小小的身子看上去像被风一吹就倒,却稳稳立在他身侧,甚至还有余力顶着风抱怨他一点都不为自己辩解,就这么心甘情愿领罚了,跟个傻子一样。

“我不管,下次你被罚我还跟你一起。”

“你又没有犯错。”

“但是你也没有!”

“你又懂什么!”

他们在雪地里吵了一架,第二天一起生病,过几天又和好如初,就好像那件窝囊事没发生过一样。他甚至记不清因为什么被罚,却记起了这件小事。

永恩心下悲凉,大声顶撞长辈这种事果然也就臭弟弟做得出来,哪怕是辩解,似乎也不合礼数。

原来他们的道路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合不到一块去了吗?

 

 

9、

一曲终了,永恩还沉浸在这难得的伤感中,就见煎饺配拉面先生一扬手,那支龙笛化作一声轻响消失在湖波之下,岸上听曲的人们还没反应过来。

他浮夸地鞠了一躬,永恩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的气氛好像不一样了。

但树底下那些凡夫俗子没有察觉,还在鼓掌,领头的那个甚至还站起来称赞先生好气度。

好个头!

永恩如临大敌,尤其在吹笛人从披风下掏出一张面具,施施然要往脸上戴的时候。

月光冷彻,他身上那股鲜活劲儿陡然转化成森森杀气,像钢刀的刀刃紧挨着皮,那帮人感觉不到吗?

永恩只能联想到一种东西的到来可以跟当下相匹配。

亚扎卡纳?在我眼皮子底下!?

于是他从树上一跃而下,动作很快,化作一道风冲到那吹笛人跟前。

 

 

10、

风把两人高高带起,很快连众人的惊呼声都听不见了。永恩抓住吹笛人时也有点后悔过于莽撞,他的思路是尽量把祸害带离人群远一些,但如果亚扎卡纳发难,他还真没有在半空中应敌的经验。

在他们短暂抵达空中最高点时,永恩略微侧身,正好遇见吹笛人惊讶的目光。

他没细看,因为他可以不受万有引力影响,但吹笛人会。紧接着他们就开始下落,但有他拽着,不至于落在地上摔得稀碎。

吹笛人一手抓着面具,他抓面具的手臂被永恩紧攥着。另一只手似乎是因为紧张,扯着白披风的一角死死按住,像大风天里穿裙出行的女孩子一样拘谨。

可惜衣角还是不听话地翻飞,乍一看像个白花花的大扑棱蛾子。

也对,现在一松手披风就得在空气动力学的作用下把头裹住,当个大扑棱蛾子总比什么都看不见要强。

两人一起落进了湖对岸的森林里,甫一落地永恩就甩开他的膀子,面带严肃地化出剑指在了吹笛人的脖子上。

吹笛人被他指得一缩脖,全然看不出半点危害,瑟缩着往后躲,好像惊得话都说不出口只知道微张着嘴巴嚯嚯喘气。

老天,他看上去就像个三无生物。

没有攻击力、没有生存能力、没有脑子。

当下玉宇澄清,刚才森然的杀气现是一星半点都没有了,永恩开始还以为抓错了目标,但放眼对岸,并没有什么怪物从刚才吹笛人脚下的水波中冒出来。

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11、

“面具给我。”他返回头拿剑指着吹笛人,大有一种敢拒绝就一剑砍死的架势。

吹笛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具,权衡一番后将面具给他了。

然而这也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面具,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左右不对称的花纹让永恩觉得很不舒服。除了越看越觉得巧笑欠兮,再无其他名堂。

不是什么魔鬼寄宿的东西,也不是魔鬼被封印后留下的东西。

他又看向吹笛人,一时无言,唯有清风吹拂,浪涛声声。对面那个人就和他往常在各处观察时一样,看不出任何问题,甚至表情还有些奇怪。

他不害怕,也不太惊慌,嘴唇翕动像在准备对永恩说点什么。

但永恩这人不喜欢废话,什么事留到尘埃落定后再讲不迟。

“啪!”面具在他手中一掰两开,声音清脆仿佛刚出烤炉的仙贝让小孩一把撅断。

职业习惯让他总是把面具和鬼魔联系在一起,现在他把面具掰了,那么怪物会出来吗?

一秒,两秒……

大概心跳八十次的时间过后,什么事都没发生。

眼见对面,吹笛人的目光越来越难以言喻,脸色越来越黑,永恩清了清嗓,道:“你,明天找个寺庙拜拜。”

遂丢下碎成两半的面具,把人撇在湖对岸亢自离去,去追那不存在的鬼魔。

 

 

12、

那个大户人家在目睹重金聘来的乐师被一个光着上身的猛男提溜上天之后,并没有报官也没有组织人去搜救,还想观望一波,谁知第二天清晨,吹笛人自己回的镇上。

对面在得知他全须全尾回来后立刻派人送上礼品慰问,接着他演奏时被不明人物掳走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大家都说他被怪物缠上了,离他远点,永恩也确实觉得这个人被怪物缠上了,但不是自己。

好吧,反正左右都是怪物,这个骂名他来背也无所谓。

面对那些好奇来询问的人,吹笛人只是礼貌地表示自己从升空开始就失去意识,并没有众人口中谣传的那么离谱,然后找机会阴暗地溜走。

这似乎更让好事者更坚信自己听到的故事。

好在吹笛人是个男子,不会因为被掳走这种事儿百口莫辩坏了名声。

可旅店老板还是在各种捕风捉影下找到住客,客气地询问是否要提前结算房钱。

这就是要赶人走的意思了。

 

 

13、

那个吹笛人,不,他现在没有笛子,不能叫吹笛人,现在只能叫乐师。

那个乐师,永恩看得出他很不喜欢跟人交际,这不是什么好事,越是远离人群越容易被鬼魔骚扰。人类是群居动物,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习惯就是结群居住。

一直这样落单不是好事,但仔细一想,他现在的处境似乎是自己造成的。

现在乐师已经一天没下楼了,他大概明天启程离开镇上去别处。

永恩在他临行前一整晚都在房梁上盯着,他还在等那股瞬间消失的杀意再现,还在等那头在自己眼皮底下作乱的鬼魔出现。

原本已在床上躺下的乐师突然支起身,朝黑暗中问了一句:“谁在那儿?”

永恩僵了一下,他虽然能在现实世界中显现实体,但多数时候他都愿意维持灵体的样貌,灵体状态下一般成年人看不见他的。

他几乎想要现身去回答那位乐师的问题了,但最后已经悬在房梁下面的脚晃了两下又收回来,他继续蹲在房梁上,没有任何回应。

次日清晨乐师收拾着行李,他有几分气恼,也有几分落寞,但当他看到窗台上仔仔细细擦干净,不留一点水汽的龙笛时,还是笑了。

看到他笑了,永恩也松了口气。

 

 

14、

乐师走了,永恩没跟去。他在那根笛子安插了一个小小的护符。

笛子在他的感知中越走越远,并没有停留,也没再有异常发作,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而他依旧滞留在镇上,因为现在他觉得鬼魔也许跟那个大户有点关系,乐师也许只是碰巧触发了某种怨鬼发作的条件。

所以两头堵的策略准没错,他留在案发地继续监视,如果乐师那边的护符被催动他也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只是那个大户除了家底够厚之外,也没有其他什么异常,他家里也豢养着一群乐师歌姬,永恩去观看过几次,没有一个能跟之前那个乐师比的。

很快隔壁镇上有个琵琶师出了名,弹唱具佳,大户听了同僚的夸赞后有些心动,便要结伴出行,去一睹为快什么的。

永恩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有的没的。但他听到那群人里有个家伙说道:这个琵琶师不得了,弹奏时像被鬼手按着弹似的。

永恩还在思量这个鬼手联弹的传闻有多少水分,就看到一个面相奸猾的纨绔拿出一瓶香药炫耀个不停。

他心里咯噔一下,想:有这样的人在,世上的鬼是杀不完了……

 

 

15、

永恩还是跟着那帮人去到隔壁镇的乐坊,无聊地看他们吃喝玩乐,无聊地看他们一掷千金包场要看琵琶师的演出。

那琵琶师挺神秘的,隔着一道帘子演奏,永恩想,我管不着那群纨绔,还管不着一个小琵琶师吗?大不了出问题时再照着上次的行径如法炮制吧,然后让琵琶师走远,越远越好。

也能多少震慑到对面。

奏乐开始前,坐席间还很嘈杂。隔着幕帘只能看到一人穿着白衣抱着一把红漆琵琶款款落座,琵琶弦被有力地波动了两下,像绷紧的弓弦送出利箭。

“祇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娑罗双树花失色,盛者转衰如沧桑。”

琵琶师吟唱开场白,是个女子但声音低沉,离正常歌姬青烟软玉般的声音相去甚远,惹得座下议论纷纷,但很快便被急迫的弹奏声压了下去。

她弹得气势十足,永恩飘在帘幕外听得认真,只觉得霎时间来到了古战场上,两拨人在他身边打得难舍难分,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他觉察到,这个琵琶师也许是到过战场的,然后把战场上的肃杀气息用琵琶弹出来了。

她今晚唱的曲目永恩听都没听过,讲的是一场强权恶斗,两大家族的矛盾最终演变成两地的战争,生灵涂炭哀鸿遍野。难怪人会有说她是被鬼手按着弹奏。

而且她的声音低沉,倒是跟这充满魄力琵琶声很契合。不唱风花雪月也不唱怪力乱神,只唱金戈铁马生杀予夺,唱出一股你死我活般的气势来。

这样说也许有点过火,但永恩就是觉得那女子是带着要去战场杀人的觉悟在表演。

 

 

16、

席间各位纷纷站起来鼓掌,永恩也跟着鼓掌。

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直到有人提出想要一睹芳容,甚至邀请她到席间饮酒作乐。

永恩看到那瓶用途不端的香药又出现了,眉头皱了皱,幕帘之后也传出声音。

那低沉的女声说道:“可以。”

然后又说:“好戏现在才开幕呢。”

永恩觉察到不对劲时幕帘已经被那个好事的纨绔拉起一半,但帘后并不是什么“女人”。

琵琶师站在那,脸尚且隐没在幕帘之后,只露出一双修长的手。朱红的琵琶抱在怀里,琴头被握住后发出了咻的一声,无头的琵琶便先一步滚落在众人眼前。

刀尖像初夏的荷叶在距离幕帘最近的那个人背后露出一角锋芒,随后便绽放出夺目的光华。

剩下的人在封闭的房间中根本无处逃避,被这骤然决堤的魔法洪流裹挟。

永恩的剑刚拔出来,脸上就被迸了血,房间里霎时间安静下来,

事后他才想到,那一瞬间的安静不是因为帘子后面的家伙注意到他所以停了手。

而是因为那一瞬间,房间里除了乐师之外的其他人都死了。

 

 

17、

第二天早上那一堆人的尸体到才被搬出来,永恩站在屋顶,看着一个又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被人抬到院里。

他倒是对那几个纨绔的死不觉得可惜,毕竟一群只拿他人当做玩物,甚至还想用药暗害他人来取乐的畜生,怎样都死不足惜。

但他数了一下,十二个。奇怪,昨晚来的人才九个,多出来的三个是谁?

很快负责验尸的仵作给出答案,剩下三个死者分别是伴奏的乐手,和本应在昨晚负责弹唱的歌姬。

另外这里还有一人失踪,是这个乐坊新晋的导师,前些日子刚来,名声大噪的也许本该是他。

很快其他几个学徒被传唤,得知自己的导师可能是杀人凶手时个个面如菜色,除了一个假名外说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在乐坊老板娘哭天抢地的嚎啕声中,那些尸体又被抬送出去,不知她是为死了太多人在店里哭嚎,还是为那三个给纨绔子弟陪葬的年轻人哭嚎。

永恩的心沉到谷底,如果他还有心的话。

 

 

18、

那晚夜幕低垂,房间里弥漫着死气,魔法实体化变成枯枝藤蔓将所有人的身躯挑起来,让永恩想起伯劳鸟。

但他动不了,他的手脚全被枝条卡死,维持着拔剑的姿势。

像是要给主角登场让路似的,剩下的半卷幕帘染上了魔法后便像纸一样被烧成灰,露出了鬼魔的全貌。

永恩在自己的面具后面睁大眼睛,他分明看到了那个日前他跟随许久的男人,戴着白面具,满眼杀意地走到他面前。

上次没来得及,这次他清晰地感受到戴上面具后,这个人气息完全变了,就像被怪物夺舍,内里不再是一个闲情逸致的人,而是一个醉心杀戮的魔鬼。

可他的确是人,心脏跳得好像一只笼中鸟,呼吸急迫得像要窒息。

这个世界上戴着面具生活的人不少,但把真实的面具当做人格的着实不多。

疯子啊……

但疯子此时只是抬手擦掉永恩脸上的血迹,歪着脑袋打量片刻。

永恩也看到他面具上残留着拼接的痕迹,用魔法强行修复,这仪式感执着得有些可笑了。

“你合该是主角,我该拿你,怎么办?”

那人抑扬顿挫地说着,永恩想到,这才是他真正的声音。

那之前那个女人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19、

坐以待毙是不太可能的,永恩一松手,瞬间从实体变成灵体,挣脱桎梏后便横剑一挑,想把面前这个人斩落。

但谁知那人根本没有要跟他打的意思,翻身跳窗,抓住了提前从房檐垂下的绳子,一蹬墙松开机关,被一股力量自动拉到屋顶。

永恩追出去时听到了重物坠地的声音,才知道他提前备了一根绳子,一头固定在窗框,一头拴着重物,固定松开后便能拽着他上升。

聪明的做法,而且这速度躲正常人是绰绰有余了。

他刚上屋顶,看到那个家伙正踩着屋顶快速奔跑着,觉得莫名其妙,刚才那股杀劲儿呢?怎么跑起来了?

结果他刚抬脚,前面的人就像脑子后面长了眼似的回头砰地一枪,他朝边上躲过,脚底下便爆出一阵紫光,两个地雷逐次触发,一次比一次炸得欢脱。

好不容易脱身,他刚想追,迎头一颗手雷落下来。

那一瞬间永恩仿佛悟空附体,他挥动刀鞘击中手雷,被震得一趔趄也让那颗手雷的方向改变,蹦蹦跳跳地落到下面无人的空巷。

再一抬头,就见那人在远处浮夸地转身,手里多出一柄更长的枪,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进身后的夜色中。

现在永恩不敢突进了,这种玩意他没对付过,怕脑热冲过去还有更糟的事儿等着他。

而且对面这什么人啊,地雷手雷长枪短炮,好了现在知道为什么当初他下落时死死拽着披风,合着就是为了遮身底下那一堆凶器吗?

 

 

20、

俗话说犹豫就会败北,正当他思考如何追上那人时,房塌了。

对,在手雷和地雷的双重轰炸下,他脚下那半边屋顶不堪重负塌陷下去,下方正好是空屋,否则高低得有其他伤亡。

等他回到屋顶时,外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说真的,永恩当人当鬼这么多年,没遇到过这么鬼畜的东西。

他分不清那个人本身就已经跻身鬼魔行列了,还是说他只是被什么不知名的鬼魔附身,只在行凶作恶时出现。

事后他奔向那只龙笛的所在地,却发现龙笛被塞进一辆马车,压在重重叠叠的货物下面,商队的人看到车里的货物突然被风掀翻,却看不到作乱的鬼影,吓得急忙拿出香烛纸马烧香磕头。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永恩在香烟缭绕中感觉自己的功德正在+1+1+1,第一次因为臭弟弟之外的人感受受挫,以及深深的无可奈何。

其实臭弟弟那边……永恩已经不生他的气了。

当然说完全不生气也不对,只是心疼当初他为什么不好好讲清楚。但转念一想,也对,当初的自己不会给他时间好好讲清楚,而其他人更不会给他机会解释。

就好像从小到大,他都想着没为自己辩解过一样,长老们早已习惯信口拈来,晚辈们早就变得逆来顺受,他就是个例子。

但亚索不是,亚索有自己的想法,他没有错,凭什么不能为自己辩解,凭什么不能有自己的选择?

我又为什么没能早点醒悟?

太晚了,已经太晚了。

每当想起这件事,他便觉得心灵深处似有黑水在沸腾,差一点就被污浊的热气烫到理智。

最近发生的糟心事可能真的是报应吧,是他没事乱教小娃娃说话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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