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中)

时隔很久的中篇啊,问题不大,搞事心态很重。

反差萌预警。谁不喜欢外表看上去要杀人,内心戏很足很水的艺术家呢。


21、

烬从皮城坐船回到家乡后,便从主顾那里接到了一个全新的演出任务。在他抵达地点乔装打扮,终于混进群众后,却在某个晚上迎来不速之客。

夜半无人时,他凭借多年锻炼出来的敏感醒了过来,又耐着性子没有第一时间暴起,只是虚着眼睛看到床边多了一把椅子,上面放着自己以前吹过的龙笛。

说真的,龙笛拿着挺沉的,吹久了耳朵也被那趋近高频音的笛声刺得有些痛,所以他不喜欢。

要不……先当没看见吧。

他翻身朝里继续装睡,又过一会才感知到床边多了个喘气的。

别啊,怎么才来一个,多少得再来三个吧?莫不是太小瞧他了?

然而他并没能第一时间爬起反制,咣地一声过后,大名鼎鼎的金魔便一睡不醒。

不是那种辞世长眠的意思,意识很清晰,身体却不能动……好吧意识也不算太清晰。

这感觉就好像他年少时逞能饮下满满一坛红曲酒,连醉意都没翻涌上来,人就被放倒了。

他在混沌中本能地感到恐惧,接着又为自己的恐惧感到羞耻,然后才意识到这种情况应该是鬼压床。

真的,这辈子第一次鬼压床。

哪个鬼敢来压他?不,应该说竟然有鬼敢来压他!

有点意思。

 

 

22、

永恩又感到自己的功德开始+1+1+1,这样下去不行,得做点什么。

于是他放任式地往梦境深处掉了一段距离,在一个黑窟窿里找到了正缩成球两手抱团念往生咒的男人。

准确点儿来说,是金魔。

这段时间他有做过调查,通过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白面具。

真遗憾,艾欧尼亚无人不识金魔的大名,然而永恩是那个例外。生前他才不管这些有的没的,有歹人进犯自然会有人把情报告诉他,门派那么多人在做事,他不必事事上心。

所以他虽然听过金魔作乱的传闻,这段事也没在他当初的脑子里留下多少痕迹。

他今天来只是想弄清,那个玩意到底是要堕魔了,还是被什么魔鬼附身了。

要堕魔他就斩魔,要被附身他就驱魔,殊途同归的事儿。

而且现在是在梦里,直面心灵,没法说谎,更无处可逃,他不信对面还能有事瞒得住。

可眼见对面那玩意念往生咒的虔诚劲儿都快赶上得道高僧了,永恩不得不去制止他。

咒文心诚则灵,越是诚挚力愿力越深厚,这么真诚是想直接把他超度了吗?

其实永恩并不知道,或者说现在还不知道,烬只是有点入戏罢了。

他自诩演技精湛,只要他想扮演的角色,就没有不能扮演的。只要他想学会的,也没有学不会的。

天才,大概就是如此任性吧?

因此在面对这种既是天才又有反社会情结的生物时,最好抛开常识随机应变,因为情况永远会出乎人意料。

当永恩出声叫停那边念经的动静时,金魔浮夸地举起手竖起一根手指,说到:要有光!

漆黑一片的梦境瞬间光芒大盛。

现在好消息是,金魔没被惊醒,坏消息是,金魔的意识开始往梦境深处逃逸。

所以他刚刚到底在扮演什么呢?完全看不出来,他现在就像一个在舞台背后排练的话剧演员,既入戏又不着扮相,叫人分不清他的角色。

为什么他既清楚自己在扮演,又能那么入戏呢?

永恩想不通,只能追上去了。

 

 

23、

随着深入梦境,永恩能感到周遭有风吹过,烬的身影漂浮在一片虚空当中,什么都遮不住,也什么都没有。

永恩警惕地看向四周,头顶、脚下、身后,没有张牙舞爪的鬼魔冲他来,有的只是那个男人在梦境中的意识。

金魔本人则似有茫然,像还没适应梦境里言出法随的状态。他盯着永恩,似乎在回忆,又或是在辨认什么。

天上先下了一阵雨,咸涩像海水,接着不知从何处掉下来一堆皮城士兵和没有脑袋的诺克萨斯人。

枪声响起,却看不到枪,铺天盖地的玫瑰花瓣。

永恩挥开那阵花雨看到远方出现了一张长桌,贵族正围坐宴饮,他们头顶的遮阳棚上堆满了至少有几千斤的玫瑰花瓣。

紧接着篷布突然倾覆,数吨重的花瓣瀑布般倾斜而下,将下方不知情的人群淹没。

玫瑰花流水般蔓延到他脚下,被花香窒息的人们浮出花海,伴着残红漂向远处。

接着又有一连串惊恐的尖叫袭来,他扭头看去发现是一个军阀正被少女和老妪捉住,少女手持尖刀割开他的喉咙,扯着他的头发,像屠夫分猪肉般熟练地割下了军阀的脑袋。

一个针砭时弊的作家被刺杀死在了浴盆中,嘴角滴血,手中还紧握着纸和笔。

一个巨人正捉住他年幼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吞入腹中。

白骨组成的骑兵队伍正在巡游,脚下是因为瘟疫死去浑身发黑的尸体……

最后这个他有印象了,这是瘟神庙里的壁画!

发现突破点的永恩突然明白,刚刚看到的可能都是画作中的场景,他猛然回头,一把从浴盆里提溜出这场梦境的核心。

 

 

24、

出水的金魔擦了擦嘴角的血,他的下半身裹着血浆,像裹着红绸,健壮颀长又匀称的身躯在鲜红的包裹下美得让人找不出词儿形容。

但可惜对面是永恩,永远对浪漫过敏。

他在烬又一次抬起手时将对方推远,刚想说什么,所有尸体一起看向这里。

不行,这玩意思维太跳了。

“别想了!集中精神!”他恨不得给金魔两耳光。

于是周身空间中那些混乱的场景先是骤然消失,接着突然被象牙白色的枪填满,低语,金魔的武器,成千上万个。

“注意力放在一件事上,不然你脑子会烧坏!”

他也不知道对面听进去没,所幸周围场景又是一黑,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没了。但永恩能感到他被坠着又下沉了一截,进入了更深层的梦境。

这次可不是他主动下沉的,是整个梦境都在朝深处坍缩。他隐隐察觉不妙,却没有心生退意。

周边再次亮起时,他们来到一间红漆涂墙的囚牢里。

空气中弥漫着焚香的气味,半埋在地下的牢笼阴湿寒冷,只有接近天花板的位置开了一扇小窗紧邻地面,也被栅栏挡着,透过那只能看到人影憧憧,和间或出现在栅栏外的僧人的脚。

金魔被铁链和连枷锁在墙根下,他蓬头垢面,全然没有半点光鲜的样子。

不过他还真挺聪明的,用记忆中印象深刻的场景把意识和思考的能力一并稳住了。

金魔看向四周,再看向永恩。

“你到底是谁?”两人一起张口,永恩挥挥手:“你先。”

“我是无冕之神,是黧黑之舌,秀口一张,吞下万丈星芒。”

“说人话!”

“对牛弹琴时不需要用心挑曲子,哈哈。”金魔干笑两声。

然后视角颠倒,永恩手里拿着剑,不是他的剑,金魔躺在地上,更年轻的金魔。

周遭仿佛一个定格的画面,尚未长成气候的暮光之眼和影流之主正在一旁,一个受了伤,另一个搀扶着。

金魔捂着肚子上贯穿的伤口,口鼻中都是血,但他神态怡然自得,仿佛重伤倒地的不是他一样,笑着对永恩说道:“来杀我。”

“我不杀你,你应该得到审判。”一句陌生的话语借着永恩的嘴说出来。他马上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传说中制服金魔的英雄,上一任暮光之眼,苦说大师。

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年轻人眼中晃过一丝绝望,不再那么气定神闲。

但瞬间又恢复清醒,这次是现在的金魔在对永恩说话。记忆深处的不堪被窥见,他不怒反笑,狂热地注视着永恩亦或是苦说,用力说道:“我要杀了你!”

 

 

25、

视角又一次颠倒,这次换永恩躺在地上,在深巷中,更年轻甚至称得上年幼的金魔衣衫褴褛地站在那,手握着匕首,眼神里终于有了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无措。

但永恩看得很清楚,在那个孩子身后浮着另一个影子,那是几十年后杀人如麻的金魔。他终于将自己从梦境中摘除,化作来自未来的幽灵,冷漠地注视着过去的自己。

没有鬼魔,也没有即将成为鬼魔的灵魂,这里似乎就是杀戮的起点了。

于是永恩慢慢从地上爬起,说道:“你越是逃避什么,越是在梦里看见什么。”

他说完,又说:“你一直在逃,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金魔怔怔地看向他,似乎突然醒悟了一般,弯腰从孩子手中夺下匕首,猛地扎向自己。

隔了那么久,再笨的人也能意识到自己在梦里。

深巷塌陷,周遭再一次陷入黑暗,梦境更深了。

一道烛火在永恩面前亮起,同时看到的还有金魔近在咫尺的脸。

太近了让永恩很不舒服,但对面似乎终于冷静了。

黑暗的远端,似乎有其他事件正在发生,永恩看到那天晚上的场景一次次重演,他现身,把金魔从湖边提起落入林中,掰碎他的面具。然后归位,再飞一次,再掰碎。

永恩收回目光,跟金魔一起凝视烛火,他刚要张口,就被打止。

“有些道理我都听过很多次了,不需你再重复,以及……原谅我刚才的失态,亲爱的,我只是还没熟练控制这场梦。”

“你知道你是在做梦?”

“现在知道了。能告诉我你为何而来吗?”

“……”永恩迟疑半晌,说道:“只是四处看看。”

“你真的,不太会撒谎。”金魔抬手穿过烛火,不大的火苗蹭到他的手臂,发出让人牙酸的滋滋声。他似乎想碰碰永恩的面具,但永恩朝后躲过去。

如果不是他知道对面的成分,这个尝试触碰的动作甚至算得上温柔。

“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金魔平静地询问。

永恩注视着面前的灵魂,人的灵魂,极速思索着要讲什么。最开始他想问,为什么要杀人。

但仔细一想如此质问金魔的大概不在少数。

紧接着他又想问,你是被什么附身过吗?

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这状态多少有些贼喊捉贼的意味。

对面到目前为止都是纯粹的人,没有染魔的迹象,这里也没有潜伏着其他魔鬼……他的梦境深处晦暗深邃,仿佛一道不停下落的深渊。

这时永恩恍然发觉,金魔作恶多端并不是受到了什么怪力乱神的蛊惑诱导——是他自己想这样做的。

“为什么?”虽然知道得不到答案,可他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金魔也了然于心的样子,他摩挲着手臂上被烧烫过的地方,突然抬起眼,像狼一样看着对面说道:

“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杀害同胞’,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历史是关于死亡的故事。人们不明白,惧怕且躲避。我不过是把它们正大光明地搬出来,而且漂亮地演绎了。如果这就成了罪过,不妨去博物馆看看,那里的藏品里多半和死亡有关。书籍和画卷记载着阴谋、战争和瘟疫,祭祀的器皿里总少不了尖刀利刃和承装心脏头颅的托盘,如果你想了解先民们如何与死亡共处,无论器皿还是画作还是雕塑,一切形式的艺术品都能满足你。你快仔细想想,人们对我的谴责难道不可笑吗?”

“一派胡言!”永恩喊道:“人之初性本善,画家作画是为了警醒世人,史书记载故事是为了不让后人重蹈覆辙!又不是让你照着做!”

“为什么这么严肃?”

永恩还想反驳,突然他们之间的烛火化作一道溪流将两人隔开,有莲花灯顺着水流缓慢地飘下来。

“三,二,一,嘘——”

金魔笑了笑,朝前迈了一步笔直地坠入水底。

 

 

26、

在永恩刚想追上去,一个声音掠过他耳畔。

“呀!不能去!”

他心一惊,刚想抽身却已经晚了,脚下突然漫过的水流让他沉得更深。

放眼望去,哪有什么黑沉的水流,分明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废墟。

不同风格的古代遗迹相互倾轧,好像顽童把不同颜色的积木打乱掺在一起。

他向四周看去,怎么也找不到金魔的身影,但无意间低头,却发现自己的视角似乎和别人重叠了。他看到的不再是自己的双腿,而是一双更细更修长的,明显不是他自己的。

再看手中握着的,也不再是剑,而是一把枪。

他有些弄不清状况,也无法思考,面前有一张镜子,清晰地映照着他慌乱的形象。

等等,镜子里的不是我,那双眼看上去好陌生,是谁?

“快醒醒呀!”那个声音又在催促,可他充耳不闻,他被定住了。

“嗐……”废墟深处传来一声叹息,他分不清声音从何处来,就听见那个声音继续说道:“看来这场幻梦里,还有第三者。”

什么意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第三者?

他没来由地慌乱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好像把关于自己的一切忘记了,眼前浮动的记忆是那么地陌生,就好像是一场梦。

是啊,这本就是一场梦。

突然一根木杖戳穿黑暗探进梦里,木杖上灯笼一甩正砸中永恩的脑瓜,让他瞬间清醒,接着没等他反应,木杖的主人如臂使指般勾住他的手臂,几乎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整个提溜出去。

 

 

27、

永恩惊醒时感到头壳疼。

就好像他真的被灯笼醍醐灌顶然后被杖子勾着来了个过肩摔。

“你的梦在呼唤我,希望你不要介意……你不会介意的……是吧?”

梦醒前最后一刻,他听见一个可爱温柔的声音趴在很近的地方小声说着,但等他睁开眼,声音的主人便呀地一声跳走了。

“我当然不会介意,莉莉娅。”永恩揉着脑袋坐起身,努力回忆梦境中的经历。

梦不知所起,他记不起自己是何时开始徘徊于黑暗,但至少他记起自己是如何在梦中与金魔相遇的。

随着主角被记起,越来越多的细节被回忆起来。

他抬头看向莉莉娅,小鹿女孩缓缓从树影后走出来,举起一片蕉叶遮住下半张脸,小声嘟囔着:“我,我把你们俩的梦境连起来之后,就回来找你了,结果发现你越走越深,再这样下去会……会出不来的。”

她慢慢挪到永恩身边,曲起下半身纤细的鹿腿趴在永恩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吗?”

原本想通过梦境获取秘密的来着……永恩叹气。

他们之前这样合作过几次,他负责充当护卫,莉莉娅负责联络梦境,然后他潜入危险的梦境调查线索顺手除魔,之后莉莉娅再给饱受摧残的人们带去希冀之梦,等人们梦醒就会忘掉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也不会记得他们来过。

永恩本以为这次也会万无一失的。

“我很抱歉。”他席地而坐摆正姿态,然后微微躬身朝女孩道歉:“是我考虑不周,竟让你为我以身涉险。”

“啊啊啊不要担心,嗷呜,我……我不会危险的……毕竟我可以让他,继续睡觉做梦睡觉什么的……哎呀……只需要,再敲一棍子……”

莉莉娅有一边说一边捂住脸,她抱紧幻梦树枝,倏地跳起来围着旁边一从灌木绕圈,看上去是那么地人畜无害。

 

 

28、

但烬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精疲力竭地从梦里醒来,发现自己的脑袋上肿了一个包。

艾欧尼亚是初生之土,带给人数不尽的奇迹和机缘,偶尔也会带来一些角动量守恒震撼。

他也在努力回忆,甚至记起了更多细节,敏锐地捕捉到梦境深邃处一闪而过的影子。

那是什么,一头……小鹿?

那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梦到的?

无论如何,头疼是真的,鼓包也是真的,昨夜就寝时被袭也是真的。要不是因为梦里有个熟人在,他几乎要以为和邪教徒们混久了,san值也跌进负数了。

总之,被敲头昏去的这笔账,就先算在那个打赤膊的家伙头上好了。

此时响起的敲门声恰到好处地将他从思绪里拽出来,几个仆从毕恭毕敬地端着洗漱工具进门催促他起床。

忘了说,这次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卧底任务。

现在他身处敌人腹地,顶着学者的身份准备闷声干大事,主顾要求他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把邪教头子的心肝挖来。

先不说这是什么白雪公主后母情怀……这大热天的,心肝怎么保鲜还真是个难事儿。

学者就得做学者该做的事情,他这几天一直在帮助教徒翻译古籍。至于略施手段,让一起被绑架来的其他学者提前退场,那是顺带的事儿。

一晃住了好些天,本以为完成最重要部分的翻译后能见到邪教头子提前完成任务,却没想到只接到一封表彰信。

他被强逼着在祭坛前听完后,对那个念信的人说:“作为一个传声筒,你穿得可真华丽。”他冲着那个人笑了笑,又说:“跟传圣旨的一样。”

然后他就被关进单间,每天只有一顿饭,菜里没有一滴油。

啧……

梦回吐冷,如此地猝不及防。

虽然享受私人空间很巴适,他只需要继续在那些古籍上圈圈点点,略施文墨,就能保住性命,甚至今天的伙食还比以往好了很多。

可恶,什么时候邪教头子才能来请我?

他得有身为致命知名艺术家的派头在,别人不来请他,他是不会出手的。

想到这里,正在用早膳的金魔心情顿时郁闷了起来,连带看着旁边认真伺候实则监视的仆从也觉得像一副行走的五脏六腑。

古书上提到一种古老的献祭仪式,会在人还是活着的状态恰到好处地切开后背,用绳索和钩子撕裂皮肉,让肋骨和后背的皮肤肌肉徐徐展开。

一定,挺好看的吧?

那就再忍几天,等他见到教主完成任务后,就给这帮教徒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

 

 

29、

烬再次见到永恩的那个晚上,他把收集到的关于邪教的各种线索和证据铺了满满一桌子,其中不乏教会欺男霸女侵占私产等常规罪行的证据,跟各种古籍混在一起,仿佛一个乱葬岗。

等会就把这一堆东西,打包好放成一摞,丢给来善后的纳沃利兄弟会。

他摩拳擦掌,准备大杀四方,是的没错,在他又翻译出一篇重要文献,指明了某个封印大门的打开方式后,终于得到了邪教头子的隆重接见。

这才像话嘛,偷偷潜入尅掉敌方老大的人头,那是影流之主才干的事儿,作为艺术家就要堂堂正正地接受邀请。

虽然这种行为好听些是派头,说难听点就是懒。

永恩到来时,他正用魔法将水塑形做成镜子,仔仔细细地对着镜子刮胡须。如果永恩的注意力能放在别处一些,就能够发现他摆在床帐里的作案工具,之前放在书箱里夹带进来的。

他看了看桌上那满满一堆东西,又看想向正在擦脸的男人,说道:“你根本不是这个教团的人,为什么还要帮他们做事?”

烬其实早就透过水镜反光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只是选择隐而不发。他施施然转过身,说道:“关你屁事。”

字正腔圆,说完他就后悔了。果然跟全员共用一副脑子的邪教徒混久了,还是或多或少学坏了些,主要体现在,他骂人开始不拐弯了。

可永恩是这个世界上最正直的男人,他反驳道:“不,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哦?”

“他们崇拜恶魔。”

“哦。”

他对永恩的说辞并不意外,这段时间他暗地调查都快把这群人的祖宗八辈给翻个遍了。

他把玩着剃刀,锋利的刀刃反射着光芒,照亮他的眼睛,一边摩挲着刀锋,一边不动声色地给刀刃附魔。

他打算等永恩再靠近就割一刀,至于割到哪全看心情。但永恩并没有如他所愿地靠近,还在认认真真做自我介绍。

“我是狩猎亚扎卡纳的,那是一种寄生心灵的恶魔。”他诚恳地说道:“很抱歉,在之前的狩猎中将你卷入了进来,而且我甚至以为你是它们的一员,虽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既然如此,麻烦出门右转去均衡神庙找专业的来,或者左转去影流他们更对口。”烬冷冷地回答,剃刀在指尖转动一圈又合上,动作花里胡哨,人很明显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永恩投给他一个不赞同的目光,“少安毋躁,我是说,你那样容易割到手。”

“……”

永恩见状深吸一口气说道:“以及,我来是再告诉你一件事,上次你说的是错的。”

“什么错了?”烬不动声色地将手揣进衣兜里,但实际上他的衣兜里有一个小机关,只要他扣动扳机,柳叶形状的飞镖就会射穿衣兜穿透面前这个男人的胸口。他不介意现在就用。

但结果永恩拿出了一串单子。

“楠熙港自然历史博物馆,藏品五千四百八十二件,其中有三百二十四件动物标本,姑且算沾染杀业,剩下的都是瓷碟瓷碗谷物标本、各地风土人情产物。”

“嗯?”

“纳沃利中央博物馆,藏品三千一百四十六件,其中有五十二个古代武器,三幅和战争有关的画作,八个记录战争和瘟疫的碑文,其余的都和杀业无关。”

“啊,这……”

“普雷希典藏经阁里,书卷十八万两千三百七十四卷,其中提及战争瘟疫和恶性事件的加起来不足三分之一。更别说我还去过了希拉娜修道院的陈列室、均衡的秘密藏书阁,甚至喀舒利兵工厂的展览中都陈列了农具,这都是我实际考察后得来的结果,你来说说,什么叫‘多半和死亡有关’,是不是多半这个概念在你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释义?”

烬僵硬地站在那,俨然已经放弃打断永恩的陈述,他抬起手,又放下,张开嘴,又合上,最后叹了口气,然后用一种和往常不符的音量高喊道:

“来人啊!有刺客!”

说起来,这是他生平首次如此诚实。

 

 

30、

永恩的到访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当门外一群人手持刀枪棍棒冲进来,见到永恩一闪而去时,个顶个露出了见鬼般的神色。

结果就是,原本定在中午的会面被推迟到了晚上,烬在房间里等了很久,才得到传召。

他打扮一新,完全没有往日学者身份时不修边幅的样貌,就连那个传声筒见到他时都不禁啧啧称叹,还顺道对他蒙眼搜身。有些过于谨慎,但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开玩笑,好歹是执行过数次深入敌后任务的老油条,这点路数都没有当什么艺术家?

教徒推着他上了轿子,辗转进了一间气味陌生的房间后才解开他的蒙眼布,入目皆是各种石碑板书,他一眼就认出上面的雕刻正是自己这几日来努力翻译的内容。

原来如此,里面大半都是他翻译过的,这是逮着他一个人狂薅啊!所以现在翻译完了,他这个“翻译官”也要鸟尽弓藏了吗?

当大反派拍着巴掌从二楼现身时,烬正摸着其中一块字超级多的石板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并不是他有多喜欢这玩意,而是他正在思考当下没能把刀枪夹带进来,这石板看上去也挺适合开颅的。

当翻译太久了,真的差点就忘了自己才是正经刺客。

烬心平气和地同邪教头子攀谈,嘴上对付着,心里却在想等会从哪儿开始比较好。

面前那个男人,器宇轩昂,五官挺拔周正,就算不当邪教头子,当雕像模特也不错。

而且这张脸真漂亮,甚至都让人舍不得剥下来当面具,毕竟面具总有损耗,十分的美貌养护再好也只能残余九分……

停一停,你在想什么?

烬惊觉思想开始滑坡时,似乎已经有些晚了,他先是看向房间中的香炉,又看向邪教头子,绝色男子朝他嫣然一笑。

“这位学富五车的大师,能允许我占用你一点时间吗?我希望跟你讲一下我们的天父和救主!”

烬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这莫非是魅惑系的法术,甚至还怕放不倒他搭配了迷香……

该好,阴沟里滑铲了,对面还算有眼光,不仅看上了他的文化才能,还看上他这个人了。

但跟我传教?何德何能,你何德何能啊!

眼下的情况正是桥归桥路归路衣服归当铺,恶人自有恶人磨,但问题不大,他也有对付精神攻击的策略。

问:“爸爸的爷爷”和“爷爷的爸爸”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问:“适合”和“合适”的区别是什么?

问:什么情况下“你真没意思”和“你真有意思”是一个意思?

问……

算了别自问自答了,留一个问对面吧。

“你是谁?从哪来?到哪去?”

这个问题成功让滔滔不绝的邪教头子定了身,疑惑地看着他,可能那男子还在疑惑,烬怎么突然开始参禅悟道起来了?

烬翻了个白眼,看向身后空无一人的大厅,说道:

“那个狩猎亚扎卡纳的,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他话锋一转,一双桃花眼水波流转自带一丝风流,笑道:“还是说,你就爱在一旁偷着看?”

然而永恩并未出现。

等反应过来时,烬已经身在牢房了。

这回才是真正的梦回吐冷……而且是真冷啊!

烬稍微缩了缩身子,尽量减少身体和冷空气的接触面积来维持体温。

他早该想到对面有精神攻击的,否则怎么可能短时间聚集这么多教徒来卖命呢?

好在他并没受到多少影响,他的魔法抗性很高,只是毒抗欠点意思。迷香让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只能坐在那硬听,一直听到睡过去为止。

不过这种香本身没有什么毒性,醒了之后喝大量水缓一缓就好。

但永恩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已经没脾气了。

“热水……请给我一杯热水。”他吐出一串白气,佛系得像是马上要被青钢影A接拉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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